洪武二十二年夏应天府依旧沉浸在蓝玉案带来的肃杀与恐惧之中。
菜市口的血腥气似乎从未真正散去诏狱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官员的心头。
然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林霄却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蛰伏期。
自那日韩宜可出手解围、以及后续借助苏婉传递的信息稳住阵脚后林霄彻底收敛了所有锋芒将自己深深隐藏在翰林院那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
他每日准时点卯应值埋首于繁琐的文书归档与典籍校勘对朝堂风云表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避讳完美扮演着一个被天威吓破了胆、只求明哲保身的微末小吏。
唯有在深夜独处时他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弦才敢稍稍放松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对远方的无尽牵挂与焦虑。
王弼、俞通源两家的流放队伍早已离京南下踏上了前往天涯海角——琼州的漫漫长路。
这条路线是他精心“引导”的结果。
琼州孤悬海外烟瘴之地历来是朝廷流放重犯之所既符合朱元璋严惩“蓝党余孽”的预期又远离帝国权力中心更为他日后那尚在雏形的“海外布局”提供了潜在的操作空间。
然而这条生路同样布满了死亡陷阱。
数千里跋涉押解官差如狼似虎沿途环境恶劣瘴疠横行更有锦衣卫的暗哨如影随形。
王、俞二人虽是武将但历经诏狱酷刑和身心摧残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家眷中更有老弱妇孺能否活着踏上琼州的土地全然未知。
他通过“驼爷”那极其隐秘且曲折的渠道重金贿赂了押解队伍中的关键人物但也仅能确保他们在途中不致被刻意虐待或“意外”死亡。
更多的他无能为力。
每一次消息传来都伴随着新的惊险:某处关隘盘查格外严格险些暴露;某段山路遭遇暴雨队伍中病倒数人;甚至有一次锦衣卫的暗探似乎起了疑心险些近距离查验…… 每一次都让林霄的心提到嗓子眼。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刻都像是最后时刻。
” 他只能通过加密指令指示中间人见机行事一切以“确保人活着抵达”为最高原则必要时甚至可以暂时切断联系保全自身。
在这种焦灼的等待中苏婉通过那条极其隐秘的渠道传递来的零星信息成为了他唯一的慰藉和风向标。
她总能从那些官宦女眷的闲谈、或是其父旧僚的感慨中捕捉到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至关重要的信息: “闻岭南道御史奏报今岁琼州瘴气尤甚于往年。
” “兵部似有微调沿海卫所布防之议或涉琼州。
” “宫中近日关注点似在北疆及漕运旧案渐稀。
” 这些信息帮助林霄大致判断出朝廷对蓝玉案后续的关注度正在下降朱元璋的注意力已被新的政务牵引。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对流放队伍的监控可能会逐渐放松。
日子在提心吊胆中一天天过去。
就在林霄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时一个盛夏的黄昏他终于通过“驼爷”的渠道收到了自流放队伍出发后最为明确的一条消息: “货已过海峡风浪大损包装然核心无损正寻码头卸货。
‘老掌柜’(林霄安排的琼州接应负责人)已得信备迎。
” 消息用暗语写成简短却让林霄瞬间热血上涌又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过海峡了!”这意味着队伍已经成功横渡了琼州海峡踏上了琼州岛!最大的地理关卡已经越过。
“损包装”想必是指路途艰辛有人病倒或状态极差但“核心无损”——王弼和俞通源还活着!“寻码头卸货”是指正在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以避开官府的注意。
“老掌柜已得信备迎”则意味着他预先布置在琼州的秘密力量已经启动准备接应。
成功了!至少第一阶段成功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扶着墙壁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欢呼。
不能得意绝不能得意!越是接近成功越要谨慎。
登陆、交接、安置每一步都依旧可能前功尽弃。
他立刻回到书案前压下激动的心情仔细斟酌词句写下了一份新的指令。
指令要求“驼爷”那边通过特殊渠道尽快告知琼州的“老掌柜”具体的登陆时间和地点信号并强调接应过程务必隐蔽、迅速接应后立即将人转移至预设的隐蔽安置点彻底与流放队伍脱离关系。
同时指令中也包含了对“驼爷”及其手下此次行动的肯定与酬谢但依旧提醒他们保持静默暂时切断联系等待风头彻底过去。
指令发出后便是新一轮更加煎熬的等待。
这一次信息的传递将更加缓慢和不便琼州与大陆海峡相隔通信往返耗时极长。
林霄只能强迫自己耐心等待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翰林院的日常工作中用枯燥的事务来麻痹内心的焦灼。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多月。
应天府已入初秋天气渐渐转凉但朝中的气氛依旧沉闷。
蓝玉案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偶尔仍有零星的牵连案件发生但大规模的抓捕和处决已经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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